這篇文章的情境我也很有體會
我覺得阿    也許可以不要有醫療   
但不要失去了一些情感   一些溫情等東西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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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樓養護所-劉葉慈
2007-10-29 13:42:50
這棟位在鬧區巷子裏的六樓公寓,對面就是幾家美式PUB,在入夜之後,熱鬧的舞曲、酒瓶輕擊的聲音,還有些年輕人會站在店門口抽煙聊天……;六樓公寓在暗夜中顯出突異的死寂,沒有聲音傳出,屋內燈光昏暗;它的一樓戶外有個小庭園,白天,有時可以見到一兩位尚可自行行動的老人坐在涼椅上曬太陽,或利用其間簡易的運動器材訓練腳力、臂力。室內略顯陰暗,只在走道間開了一排日光燈,因為大部份的老人們都在房裏休憩。

不久前,我工作的地點是在公寓五樓。五樓有十一位病人,其中十位是氣切病患,鼻裏插著鼻胃管,全靠灌食。這些從五十三歲到八十八歲的病患,大部份都是因中風而癱瘓,他們毫無任何生理上的自主能力,只能靠人擺弄,有幾位尚可確知保有清楚意識,但無法表達。第一天上班時,護士長拉著我說明這份工作的輕鬆:只要每日按表操課,準備食物、灌食、抽痰、翻身、拍背、換尿套、洗衣物,只有洗澡時要抱他們下床會比較累,不過那也是有技巧的,知道如何借力使力,就會發現一點也不費力的。主任及護士長都很好奇:為什麼會想到這裏來工作呢?

當初我向親友表示想到養護所工作時,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議。這念頭也非一時興起,一直以來我都很喜歡老人,自始相信「老人是寶」,需要被好好照顧珍惜的。

短暫幾日的工作,我不僅沒做好份內的事,並且每天回到家累癱在床上,次日清早起床愈來愈艱難,然而身心俱疲的緣故並非僅來自工作本身,而是透過工作,我更清楚自己想做的是什麼,並且相信那是極重要而迫切的事。我辭去了看護的工作,只請求他們能讓我持續來陪伴老人們,能繼續握著他們的手,跟他們說話。

看護員的工作雖能照顧他們的身體,但他們還是非常非常瘦弱,除了皺垂的皮膚包覆瘦骨外,身上沒有可以抓捏得出的一點點肉。他們的臉部大多沒有表情,兩眼直視、張著嘴,四肢和身體都僵硬並畸扭,他們常讓我想起活著的木乃伊──未妥善擺整好就被風乾的木乃伊。

但他們不是木乃伊。由於過去工作時的「不認真」,經常待在老人旁跟他們說話,我知道他們不是沒感覺,而是缺乏有人用心的陪伴。成為義工後,我回到養護所去探望老人們,老爺爺多感覺得出高興。身體功能逐步退化的林爺爺,開心地又裝起小孩模樣,問他「有乖否?」他認真的點頭,口齒不清地說:「有乖,我有乖」……毛大哥才五十三歲,因為中風臥床三年,看起來已像七八十歲的老頭子了,我趨近去跟他說話,平日他就像張眼的植物人,四肢因為嚴重歪扭,而不得不在關節處塞滿小枕頭,越籍看護ARUNG曾說過,當他心情激動時才會有反應。他似乎是完全沒想到我會回去看他,激動得臉色漲紅,又咳又喘,臉部扭曲、眼角卻流下一滴淚,我說:「要快樂喔,因為我必須去找工作,無法天天來看你,可是我都想著你們,你要加油喔……」毛大哥劇咳一陣,我似乎聽到他「說話」了,費力卻很不清楚似狼嚎般地一句長音,我猜想他是說:「好……」──其實我很擔心毛大哥激動的情緒反應,那會不會令他不舒服呢?會不會給他帶來危險呢?最好奇的周爺爺又抬著脖子看著我跟其他爺爺們的互動,他的手腳全被綁在床旁鐵架上,否則入睡後他會將插管拔掉;我見過護士幫他們換鼻胃管的情況,臉色漲紅痛苦欲嘔,雙手緊抓著床沿、眼淚直流……他們記得那痛苦難過,所以很自動地會伸出雙手套上像捕手手套的手套,綁住。大振爺爺從不開口說話,有時我靠近他,他就趕緊把眼睛閉起來「裝睡」,我只好親吻他的額頭:「要好好休息喔!」──我相信他是個很重感情的人。

美珍姐姐一時又想不起我了,她的眼神又失去焦點,空洞地望著虛空的某處。我重頭來──原來之前她的反應很多了,能明白我的問句,也能輕微地點頭或搖頭。護士長說美珍不記得妳了,我問美珍姐姐:「你記得我嗎?」她終於點頭了,我好開心,好開心,開心得想掉淚,握著她被綁在床架上的手,我說:「美珍姐姐當我姐姐好不好?」她點頭,「那我是你妹妹囉!」她又點頭,臉部沒有表情,眼角卻流下眼淚,被綁住的手使力反過來想抓住我的手,我忍不住低聲說:「好棒,我有姐姐了,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喔……」美珍姐姐眼角還在流淚,點頭,她另隻被綁住的手在半空中掙扎,我們只有一個遙遠的擁抱……在她隔壁床的阿嬤看到我來很開心,拍指著自己的背,示意要我幫她搥搥。據說她剛住進來時有憂鬱症,時常想自殺,現在比較好了,其實她的孩子經常來看她,在五樓,她應是最得意快樂的……。

在養護所短暫的工作,看著這些被從此囚禁在身體裏的靈魂,難道他們就只能日復一日地躺在床上等待生命最後一刻的來臨嗎?

這些老人們都需要關心陪伴,他們何嘗不知道自己已走到什麼地步了,但從沒有人教導如何面對死亡,如何與未知的陰影相對,我不知除了陪伴,還能給予他們什麼,只是,透過這些過程,我發現事情愈來愈不輕易、愈來愈深妙,有種很難說明清楚的感覺:罹癌的父親、養護所的老人們,和我,彷彿實則一體,未曾分別,我們都在做同一件事,或「在學習一門課業」:不論身體如何僵硬似殼或殘病消蝕,不論距離死亡還有多遠,我們都還有一顆活著的「心」,一顆可以繼續學習快樂自在的心……。

我想起淨空老和尚曾說過一個故事,他說有位有和尚知道自己快死了,他把小和尚們統統叫到面前來,問:
「你們聽說過有人坐著離開嗎?」
「有,有聽過。」
「那你們聽說過有人站著走的嗎?」
「有,也有聽過。」
老和尚翻身兩手支在地上,頭下腳上地問:「那你們看過有人這樣子走的嗎?」
小和尚們統統在搖頭:「不,從沒見過。」
「那你們現在看到了!」說完這話老和尚就走了。

淨空老和尚說:你瞧這老和尚對生死看得多麼自在輕鬆啊,他抱著來玩的心態,對死一點兒也不恐懼害怕,要走還耍頑皮呢……

──我想努力幫助他們面對人生能接近這樣的輕鬆自在,我想那才是我真心想做的功課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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